潘自强心语:
在几十年辐射防护和环境保护生涯中,这些甜酸苦辣给予我的最深刻的体会是:辐射防护是保障安全的科学,在科学面前要坚持真理,不能惧怕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迄今为止,我国核设施没有发生过一起辐射致死以及辐射造成放射病的事例,只发生过一些皮肤烧伤事件。我国核电站也没有发生过2级以上的事件,核安全记录良好,我们要充分吸取福岛事故的教训,在目前的基础上做到更安全,核安全是核能发展的生命线。
我国核工业、核电站及其燃料循环发展的历史表明,尽管核电站存在较大的潜在风险,但是由于社会对其安全极为重视,对核与辐射安全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很高的安全目标,采取了很严格的监管措施,其固有安全性得到不断的提升,从而创造了良好的安全纪录。
我深信,核能是人类明天的主要能源。我更深信,人类在明天将会更安全地驾驭核能为自己服务。
我们国家无论核电还是核技术应用,各方面我感觉潜力还是很大的。毫无疑问,核科技工作者在努力推进我国核事业发展,但也需要想一想,我们哪些事还可以做得更好!
1启蒙教育奠定基石
潘自强出生后三个月,父亲辞世。祖父是商人,在湖南益阳当地也算小有名气。祖父与祖母在潘自强六七岁时相继去世,这之后,母亲开始当家。母亲是一个有文化的妇女,虽说只读过小学,但在那个时候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她对潘自强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好读书。
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潘自强读大学前的整个启蒙教育,都在一所挪威人和瑞典人合办的教会学校完成的。这所学校在解放后被改名为益阳一中。这是一所教学质量很高的学校,同学里还有一些是外国小孩。潘自强在高中之前,是一个很贪玩的孩子,喜欢游泳、打球,成绩只是中等。直到高中,突然开悟,决定好好学习。
教会学校里有一个规定,每周同学们都要去做一次礼拜,校方还规定哪位同学不去,英文成绩就扣一分。潘自强由于贪玩,每周都不去做礼拜,所以潘自强的英文成绩就很差。在这样一所教会学校里读书,他小时候只是觉得外国人用的东西很先进,现在看来,这所学校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是中国人应该自强。
2在了解中产生兴趣
报考大学专业时,潘自强其实是想选择地质学。有一部电影对他影响很大,名字他已不记得,是我们国家解放后拍的一部有关地质勘探的电影。潘自强当时觉得地质勘探既可以找到那么多资源,又可以到各地去旅游,就特别想报考。但他的老师还是指导潘自强填报了武汉大学物理系专业。在武大读到大三时,潘自强有幸被学校推介到北京大学物理系去读书。他们那届学生大学毕业,正好赶上了“反右”运动,全部下放到农村去劳动。在农村劳动,潘自强感触很深。以前一直生活在城市里,不知道农民生活的疾苦,那时通过下放感受到了农民生活的不容易。在潘自强后来的生活中,每当遇到困难时,他就想想下放农村的日子,也就不觉得苦了。劳动三个多月后,因原子能所反应堆起动前,需要进行环境本底调查,潘自强被要求提前结束劳动,从事这项工作。
对潘自强而言,这是他人生中一个很大的转变。从心里来说,潘自强很不情愿去做这样一项工作,他本身想从事理论物理研究,让潘自强转到这样一个在当时被很多人看作是边缘的学科,心里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组织已经决定,他也只好听从安排。好在这种不情愿的心态较快就转变过来了。
随着工作的一步步开展,潘自强在实践中开始对这个学科有了更深的了解,也便开始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学科。实际上,对一门学科不感兴趣,或者说觉得这门学科知识很浅,其实只是因为你对其不够了解。只有通过了解,你才会发现那个学科里的真正学问,也才会慢慢地产生研究的兴趣。事实上,重要的在于去了解、去发现。
很多人或者说相当一部分人,看不上辐照防护这门学科,但潘自强在工作中发现,这个学科有太多的学问需要去研究,而且要把研究出来的问题解决好,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3成长之路任重道远
在潘自强科研成长的道路上,李德平先生是启蒙老师,钱先生、何先生、王淦昌和戴传曾等先生们对他也有很大的影响。
汶川地震后,在八二一厂有一次会议,张德江同志出席,集团公司让潘自强作为代表去参加会议。有关部门给他起草了一份在大会上的发言稿,潘自强认为这份发言稿没有完全把应该说的问题说出来,随后潘自强自己写了一份发言稿,但有关同志说:“这些问题以前没有汇报过。”后来,集团公司有关领导认为:还是按他的意见讲。潘自强发言后,张德江同志的秘书立即把潘自强的发言稿要走了。听说对解决八二一的问题起了一定作用。
对于安全工作而言,讲安全这个词是需要用数据来说明和支撑的,但很多时候有些数据又是需要保密的。我国参加联合国原子辐射影响科学委员会(UNSCEAR)后,UNSCEAR秘书处一直要求提交我国核工业和核技术应用中个人剂量和环境影响评价的资料,在各方面的支持下,我国向UNSCEAR提供了有关资料,得到了各国代表的好评。
事实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把问题实事求是地说出来,才可以得到大家的理解,才会争取到别人的支持。理解是支持的基础,而让人了解到事实的真相又是理解的基础。
4安全环保提高意识
安全环保这项工作,潘自强认为不能完全简单地定义为自然科学,有些时候会受到社会科学的影响,因为这项工作需要面对公众。目前,很流行一个词就是科普。但不宜把“公众沟通”归纳到“科普”中。公众沟通,双方是平等的,是站在科学的角度,来跟社会各个阶层的人士进行沟通。而沟通的对象也并不仅仅只是大众百姓,还包括知识分子等社会各阶层,更包括官员和各级领导人。
安全环保,不只是一项具体的工作,更需要一种全民意识。而我们国家到今天,国民对安全环保,主要还停留在切身利益层面上。一般而言,都是某事某人侵犯到他了,他才会去关注。
1972年,潘自强随中国代表团,参加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会议决定建立联合国人类环境署。那次会议对他意义重大。那是潘自强第一次接触国外的环境话题,参加会议的人员又都是高层次人员,使潘自强大开眼界。也是在那次会议中,瑞典人民让潘自强意识到,安全环保,其实首先是一种意识,其次才是一项工作。会议期间,他们在瑞典住了三周,参会途中经过一处地方时,总是能看到好多人爬在一棵树上,潘自强很好奇,便跑过去问人家在干什么,他们的回答是因修地铁,有关部门提出要砍掉这棵树,而这些瑞典人认为:地铁改道树不能移。半个多月以来,24小时都有人爬在树上。这让潘自强强烈地感受到瑞典人那种跟自己眼前利益无关的纯粹的安全环保意识。
潘自强(1936年6月1日~2022年1月19日),湖南益阳人,辐射防护和环境保护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核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科技委主任。潘自强于1957年从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毕业后进入中国核工业总公司工作;1997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2013年当选中国辐射防护学会第一届理事会名誉理事长。潘自强主要从事辐射防护领域的研究,在辐射防护学科体系和基础结构的建立、开拓和发展,辐射防护法规和标准体系的建立方面作了开拓性工作。提出了“放射性废物管理应以地质处置为中心的观点”,奠定了中国放射性废物安全管理的基础。
延伸阅读
治学严谨,桃李天下
潘自强院士是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辐射防护与环境保护专业硕士博士研究生培养点的创始人,为培养辐射防护专业人才付出了巨大心血,做出了突出贡献。从1983年原子能院开始招收辐射防护专业硕士生至今30年时间,原子能院已经培养了近百名的辐射防护与环境保护专业硕士、博士研究生。
刘华1984年有幸成为潘自强院士的第二个学生,虽然那时潘自强院士已经是原核工业部安防局副局长,但他还亲自为刘华确定研究方向、选定课程、指定阅读和参考书目,并且经常检查刘华的学习和研究工作,经常与刘华讨论关于论文的相关问题。刘华的研究方向是辐射防护最优化,他多次和刘华讨论课题开题报告,指导刘华将辐射防护最优化应用于原子能院含氚废水处置。他对刘华的研究工作要求很严,刘华的论文他不但讨论过多次,而且他还亲自参与修改,直到满意。这段经历对刘华的影响是深刻的,培养了刘华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虽然现在刘华已经毕业很多年了,但因为工作关系刘华还经常会向潘自强院士请教或讨论辐射防护和核安全有关问题,每次讨论会让刘华受益匪浅,学到很多东西。潘自强院士知识渊博,涉猎广泛,他们的讨论经常从具体技术问题延伸到辐射防护的前沿发展、中国核能发展和核安全的一些全局问题,有时他也会和刘华讲一些他过去的工作、他的家庭和孩子们。有时候他会在说了很久后,停下来,从旁边桌子上拿出几个水果,让刘华吃,他自己也吃。
是学者,非学究
1984年潘自强刚上任安全防护卫生局副局长时,借鉴国外经验,建议成立旨在发展辐射防护服务的专业公司,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个业务就是与辐射防护科研单位合作,开展我国的放射性污染设备的退役工作,体现辐射防护企业存在的价值。
当年,安防局下办公司是个新生事务,流言蜚语满天飞,甚至有人把华清公司说成是潘自强的小金库,但潘自强不为所动,常说:“我们走得正,不怕影子斜!”20世纪80年代的一天,核工业部政策研究室主任带十几名司局长坐在华清公司办公室,考察和质询华清公司经营内容和业绩以及公司财务状况和往来等等。随后,这位主任把潘自强叫到他办公室说:“放射性污染设备的退役是我们部里的一件大事,你们做得很好。这项工作不是科研单位自己能完成的,需要企业的参与,你们干吧!”
在其后十几年的时间里,华清公司的工作得到更多人的重视和支持。陆续开展了十数个单位的核污染设备和材料的退役工作。回收和再利用了钢铁和不锈钢超过6500吨,镍、铜和铝等各种有色金属材料近600吨。不仅为社会回收了资源,创造了财富;而且为退役单位回收了资金;更为重要的是,若把这些污染的设备和材料当作放射性废物埋藏或贮存起来,将浪费更多人力物力财力。这种反负为正的折算,节约了资源,又保护了环境。
潘自强院士重视和发展辐射防护服务和辐射防护产业的经历说明,潘自强是愿意创新接受新鲜事务的“学者”,而不是只知死读书的“学究”。